穿越大吉岭

4.

“你知道，”Eggsy对Roxy说，他后座的混蛋正不识趣的发出难听的嘘声，“有时竞争对手们也约会。”

Roxy眨了眨眼睛，她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思考的有些久。“我的叔叔，”她说，“他总是能找得出我和谁约会，然后把他们的历史翻个底朝天，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他。”

“我可不怕你叔叔。”Eggsy说。

周末Harry开着车送Eggsy去西区的一间小电影院。“你们打算看什么？”他问。

“《窈窕淑女》。”Eggsy告诉他。

“不得不说，”Harry诧异的看了一眼Eggsy，“你总是让我感到意外，我上小学时曾经和祖母一起去看过，从没想过它会对约会有帮助。”

“说到这个，”Eggsy问，“我从没见过你的女朋友，你一个人，还是因为我才没把她们带回家？如果是的话，你知道，你大可以在卧室门上绑根儿领带什么的，我有副耳机隔音很好。”

“别操心这个。”Harry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有很多领带，但还没什么人能让我用得上。”

Roxy就在电影院门口，穿着白色的毛衣和带茶色方格的毛呢裙，右耳后面别着一朵黄色的雏菊。Eggsy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出汗，嘴唇也有点儿发僵，这毫不奇怪——你的一辈子还有几次机会看到中意的漂亮姑娘站在远处安静的等着自己？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Shishkin教授。*Eggsy努力的清了清嗓子打开车门探出头，Roxy微笑着望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她的叔叔。

“操。”Eggsy说。

“语言，”Harry提醒他，“你不会想让她的监护人听到你这么说话的。”

可是Eggsy此刻想不出别的词儿，还有什么话能形容当他看到那个环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透过眼镜盯着自己看的男人时的感受？

“老天，”Eggsy喃喃低语，头昏脑涨，“是Merlin。”

Harry就是这么聪明，他立刻明白了Eggsy指的是什么。“我确信不会有事的，”他拍了拍Eggsy的肩膀，“别让那位小姐久等。”他跟着Eggsy一起下了车，走到Merlin和Roxy的面前。

“Merlin。”他欠了欠身说。

“Galahad。”Merlin说。 

对话进行到这里，既没有结束也无继续的迹象。Eggsy和Roxy在沉默中面面相觑，Roxy无声的做了个“搞什么鬼”的嘴型。

“呃，”Eggsy出声打断了那两个人的诡异对视，“如果你们不介意，电影就要开始了。”

“我会在一小时三十四分后——”Merlin看着手表说，他看了一眼Harry，后者正异常专注的盯着手里的雨伞，“——两小时后在这里等你们。”

“你可没告诉过我你的叔叔是Merlin。”Eggsy转过身对Roxy低声说。

“你也没告诉我你和……Darcy先生一起住。”Roxy说。他们同时回头看了看：Harry站在Merlin身旁，有些不自然的靠着那把伞不断变换着身体重心，他对Merlin说了句什么，然后Merlin笑了。

Eggsy转到这所学校四个月了，这是他第一回见到Merlin笑。“见鬼，”他过了几秒才发现说话的人不是自己——Roxy正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那两个人，“我开始觉得咱们并不是最需要约会的那一对了。”

5.

回家的路上Harry心情不错，Eggsy的意思是，真的很好。车里放着《雨中曲》的原声带，Harry时不时的跟着哼唱两句，那把黑色的雨伞被放在后座上，干巴巴的，而Harry的发梢可疑的泛着湿气。

“我们约会的时候，”Eggsy忍不住问，“你干嘛去了？”

Harry愣了一下，“事情。”他言简意赅的回答。

大人们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完全对任何事没帮助，Eggsy恼火的想。“所以你整天扛着那把伞，”他继续问，“但在最需要的时候却没用它？”

Harry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微笑了，“有时候雨中散步是件妙事，”他顿了顿，“取决于对象。”

那种缓慢、发自内心的笑容让Eggsy一阵慌乱，就在那一刻，他联想起走进电影院前Roxy那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你不会喜欢上Merlin的，对吧？”他大声的问Harry。

Harry把车减了速，在路边停了下来，然后解开了安全带，认真的看向Eggsy。“那对你来说是个问题吗？”他问，“如果我喜欢一个男人。”

“别犯蠢，”Eggsy瞪着他，“就算你是匹种马，有个在军队堕胎中心工作的黑人犹太男友都没关系，问题在于，你在和我的老师约会，而我是那个拐走了他侄女的坏小子——相信我，没人会想和现在的我交换的。”

Harry拍了拍方向盘，“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词儿的，但是——”他停了两秒，“我明白了，我会尽量不造成你的困扰。”

“谢谢。”Eggsy说，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成熟一点儿，“我知道这样对你有些不公平——上帝，明天的家长日我得替你想个过得去的借口，Merlin总是看得出谁在说谎。”

“别客气。”Harry说，尽管如此，Eggsy发觉他的表情看上去着实有些失落。

“我感觉自己是个坏蛋。”第二天的课间Eggsy对Roxy说了整件事，“这样不对，是吗——我是说，我当然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人，所以就算那个人是Merlin，我想也没关系？”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很棒，”Roxy玩儿着一支铅笔，丝毫不顾虑这话让Eggsy越发自责，“所以他今天不来了？”

“是的，”Eggsy垂头丧气的说，“你觉得如果我说他肚子疼Merlin会相信吗？”

“恐怕不会，Unwin先生。”Merlin的声音在教室前方响起。

Eggsy抬起头，Merlin正站在讲台前，还有——他的眼睛没花吧——Harry也是。后者显然来得有些急，小口的喘着气，脸颊微微发红，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的翘起来了几根。“抱歉，”他走到目瞪口呆的Eggsy旁边弯下腰说，“最后一分钟决定的。”

Eggsy看向Merlin，对方冲着他笑了，但他觉得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邪恶。不管再发生些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他想。

6.

在之后的家长自由讨论时间，当Merlin提出“学生道德教育准则”的问题、Harry举起手问“你认为老师和学生家长约会是不道德的吗”而Merlin回答“我不认为是”、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时，Eggsy把额头重重的磕在课桌上。

你错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在脑海里对他讲，这才是最糟的。

7.

好吧，所以Harry对Merlin一见钟情。Eggsy想，爱情是世界上最不需要理由的念头，他早就明白这个了。老实讲，他其实挺难想象Harry和某个穿着黑色紧身裙和红底鞋的女人在一起的模样的，但Harry和Merlin之间却像是有着一种仿佛透明薄膜似的默契，既难看得到又确实存在，况且他们间的相似之处也着实不少。

事实一：他们都打领带——唔，Eggsy的意思是，七十二小时，三百六十五天，离开它就难于生存。

事实二：他们都戴眼镜，黑框的那种，Eggsy怀疑两者的都是装饰。

事实三：他们喜欢对方——这才是最重要也最难得的，他们用莎士比亚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对话、坐在窗户前除了喝茶聊天什么都不做、看着彼此的样子就好像对方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人，让Eggsy甚至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Merlin时常令Harry开怀大笑，那让他想起记忆里的父亲和母亲（仅仅是一闪而过），他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挺美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纯真无暇，就像是每个人都该经历的那种恋爱。

往好处想，也许这会对他的竞选有帮助，Eggsy自我安慰，毕竟你不能残忍的淘汰掉男朋友的孩子不是吗？家长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那种矛盾和羞恼在他的心里已经变得不再清晰，他开始习惯了，习惯Merlin时不时的按响门铃，手里拿着一盒松饼，或者一瓶酒，习惯Merlin进入他们的家，停留一段时间，然后离开。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当有天Eggsy回到家里，看到Harry的卧室门上挂着一条黑金斜纹的领带时，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Shishkin教授：《窈窕淑女》的男主角。